日常灵魂拷问：你是什么垃圾？

猪能吃的=湿垃圾？

大家给上海的垃圾分类做了个简化版：猪能吃的是湿垃圾。

其实也没说错，猪是种杂食性哺乳动物，贪吃又能吃，从中世纪一直到近代末期，这数千年里，欧洲唯一的城市卫生服务大部分是由猪提供的。猪可以在家里或路上一边闲逛一边吃垃圾；1131年，路易六世的长子就是在巴黎被一头黑猪撞下马后摔死的。

垃圾其实从五六千年前就开始困扰着人类了，从先民们修建房屋、开荒种地和饲养家禽，进行城市定居生活开始。

赛诺丰特记载，2500年前雅典大约拥有25万居民，他们把所有垃圾（包括粪便）装到一种叫阿米斯的罐子里，然后每天早晨把罐子里的垃圾倒在路中间挖的一个所谓的“小水渠”中，然后盼着上天下一场大雨把垃圾都冲走。

现在美丽的帕特农神庙，很可能曾遍布垃圾和粪便，古希腊城市远没有我们想象中《理想国》那样的整洁美丽。公元430年，要命的垃圾问题导致了雅典大瘟疫的爆发，之后古希腊也就此陨落了。

亚里士多德在作品《雅典人的建设》中写：奴隶被派去捡拾堆在路上的垃圾，他们被称为柯普勒工，这就是现代清洁工的前身。

虽然欧洲也有水渠、喷泉、排污下水道等设施，但这只有最权贵的富人才可以享受；普通人处理垃圾，就直接打开窗户往路上倒。公元1世纪，拉丁语诗人焦维纳莱曾在诗里写“每个敞开的窗户都有可能要你的命”，并建议市民在出门前就立好遗嘱。这并不是夸大其词，罗马法院曾处理了许多这样的事故纠纷。

伦敦的资产阶级为了用上时兴的空中厕所，争先恐后地购买泰晤士河边的房子，因为这些厕所的出口就在河正上方。

现在法国还有些地方叫做奥尔德路（法语为“粪便”）、巴斯菲斯路（法语为“蹲下屁股”）；英国埃克塞特的史特布鲁克河的字面意思是“粪溪”。

中国人有种菜的天赋，排泄物都用作堆肥种菜，《水浒传》鲁智深看的菜园子角落，就堆着一堆粪肥。古时候大部分垃圾都是有机质，也就是很好的肥料。唐朝时期，就有人以回收粪便为生，甚至因此成为百万富翁，《朝野佥载》记载道：“长安富民罗会，以剔粪为业。”可以说是最早的垃圾分类处理了。

在地球上，每种生物都会产生垃圾。植物光合作用的“废弃物”是氧气，动物恰恰是靠这些氧气生存，动物排泄出的粪便又变成了细菌、昆虫和植物的养料。可以说，如果没有垃圾的循环，地球上就不会有生命。

一万年之前，原始人类的垃圾都很少，一般都是吃剩的食物，有时会有一些动物皮毛和磨损的工具，绝大多数废弃物都会很快回归到大自然中。只有少数垃圾能保留到现在，这对考古学家来说，反而是绝佳的研究文物。

最早的时候，地球还是能承载人类的垃圾的。但现在的厨余垃圾数量太过庞大，直接排放会让环境直接富营养化；用作堆肥，费劲不说，肥力也远远比不上化肥的效力；更不能给猪吃，除了腐化变质，还会传播疫病，比如前段时间蔓延的非洲猪瘟，正是潲水喂养造成的。

干垃圾：最令人头秃的分类

这次的垃圾分类，干垃圾诞生的段子是最多的：“小龙虾肉是湿垃圾，小龙虾壳是干垃圾”；“蟑螂屋得把蟑螂抠下来，蟑螂是湿垃圾，屋子本身是干垃圾”。（当然，后来解释说，小龙虾整个都是湿垃圾，蟑螂屋是干垃圾）

干垃圾的分类确实让人很疑惑，为什么椰子壳、猪大骨头这些食物残渣是干垃圾？湿了的纸巾是不是干垃圾？要说清楚这个，其实还得从垃圾的处理说起。

人类处理垃圾最古老的方式，就是：扔。曾有史料记载，中世纪时欧洲的一些城市习惯将垃圾倒在城墙外，扔在城墙脚下的垃圾越堆越高，甚至在战争的时候，有敌人顺着垃圾登上城楼来。

后来，人类建造了第一批公共垃圾场。公元前3000年，克里特岛上的人挖了一口很大的井，他们把垃圾一层一层地装进去，然后在上面铺上泥土。没过几年，克里特人就挖了300多口井；再后来，辉煌的克里特文明神秘消失了，有历史学家认为这跟岛上遍布垃圾有关。

克里特人填埋垃圾就是挖一口很大的井，再把垃圾一层一层地装进去，然后在上面铺上泥土。这种处理垃圾的办法很粗糙，但直到今天仍在使用，也就是填埋法。

直接把垃圾埋下地下，会形成“垃圾渗沥液”——一种混合着各种生物、化学有毒物质的废水，它能渗透到土壤里面，污染地下水和河流；还有的垃圾会生物降解，形成一种主要由甲烷和二氧化碳组成的混合气体，恶臭无比。

更严重的是，没有那么多地方来填埋了，果壳网友kaikai估算过，按现在垃圾产生速度来看，不做任何处理，光是填埋的话，300年垃圾就能覆盖整个地球，厚达1公里。

更好的处理方式是进行清洁焚烧，焚烧过程会产生大量的热量用于发电，烧后还会剩下约20%的炉渣和3%的飞灰，炉渣可以用于制作人行道砖块等，只有3%的飞灰需要掩埋——已经是大大减少体积和污染了。

垃圾焚烧处理需要炉内温度高于850℃，这往往需要喷淋柴油来提高温度；如果垃圾含水量过大，难以燃烧、导致升温时间过长，塑料不完全燃烧，就会产生剧毒物质二噁英。

中国本身就是一个美食大国，食材和烹饪方式都更多样，比起欧美日韩等地，我们的厨余垃圾含的油水和盐分都要更高。所以这次的垃圾回收，专门把“湿垃圾”，也就是大部分的厨余垃圾单独分成一类。回收时要求“喝完奶茶的杯子要倒掉、外卖盒子倒空”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，干湿垃圾分离，可以大大缩短焚烧环节和时间。

不过这次上海的垃圾分类让人觉得复杂，还是吃了名字的亏；北京即将实施的垃圾分类，把干、湿垃圾分别改成了其他生活垃圾和厨余垃圾，是不是就清楚多了？

垃圾到底应该怎么分类，是很复杂的问题。比如美国有很多独栋院落，所以很多地区都专门分有“庭院垃圾”一项；德国的生物处理技术更发达，所以木材和食品都分到了生活垃圾里；印度温度高，湿垃圾直接可以进行生物发酵。每个国家甚至不同城市的分类方法都不一样，跟不同的生活、饮食习惯、技术处理能力等都有很复杂的关系，很难说哪个最好。

垃圾是个宝？

我们都知道“变废为宝”，但要真的实现垃圾回收，其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。

古时候中国其实就有垃圾分类回收，因为那时候生产力低下，冶炼技术不发达，金属稀少而昂贵。很多皇宫贵族丢弃的垃圾，对平民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东西。

北京被认为是最早垃圾分类回收的城市，1957年7月12日，《北京日报》发表了《垃圾要分类收集》一文。那时的北京人，会把牙膏皮、橘子皮、碎玻璃、旧报纸等按照要求，分门别类送到国营的废品站卖钱。甚至有外国人专门来中国学习如何垃圾分类。

像塑料瓶、易拉罐、废纸箱等物品，在中国的回收率甚至远远高于某些发达国家。回收垃圾是有利可图的，比如每吨报废手机，就可以提炼出200-300g黄金、1000-3000g银、100kg左右铜，还有若干钯、铂金等稀有元素。而一吨金矿石的含金量也就几十克。

甚至有大量的洋垃圾被出口到中国，此前物资匮乏，洋垃圾确实能缓解很多资源压力。比如从1985年到1990年，中国通过废金属生产铜达到每年21.5万吨，翻了一倍，占到了中国铜产量38%。

纪录片《垃圾围城》里记录，前些年，中国的垃圾回收主要靠小作坊式模式完成。城市边缘的分拣者、小区里拾荒的大爷大妈，某种程度上完成了某些品类的垃圾回收。

但作坊式的垃圾回收又造成了二次污染，比如在回收电子垃圾的地方，使用的是王水等来进行“土法炼金”，带有大量重金属的废酸液就直接被排入河流，而其他部分则被直接焚烧。

更麻烦的是塑料回收，比如光是纤维，就至少有PVC硬质材、玻璃纤维增强的PPR和尼龙好几种材料，普通人是难以区分的。所以日本分类到近乎苛刻的地步：瓶盖、标签、瓶身都要拆开，单独回收。

回收垃圾还是一笔经济账，如此精细的分类，最后花费的巨大人力物力，往往不如直接生产来得快捷。

2018年，中国正式禁止了回收洋垃圾，2019年正式实行垃圾分类。

现在看来，我们很可能是想在垃圾分类回收上实现“弯道超车”：一向被推崇垃圾分类做得很好的日本和欧洲，其实在分类后是把很多有毒有害垃圾倾销到了发展中国家处理。而这次垃圾分类，更像是要狠下心来，从源头到后续处理都要进行完整。

其实，很多人都知道垃圾分类是个好事，但好在哪里呢？也没多少人能说得清楚。

早在20年前，中国街头就出现了分类垃圾桶，但因为后续回收并不分类，再加上分类标准不清晰，大家也都乱扔，“破窗效应”，久而久之，垃圾分类桶也就成了摆设。其实有调查得出，愿意垃圾分类的人比例高达80%，但是往往因为看到后续的垃圾都是一车收走，也就没了兴致。

人们的生活习惯，甚至整个社会的商品结构都需要进行大的调整，比如有台北市民把湿垃圾放在冰箱里防止变质；日本的垃圾都会进行简单的预处理，用来储存还没到投弃时间的垃圾，防止出现臭味和污水。

更重要的，是促使商家和消费习惯改变，比如下意识就不会去购买包装繁复无用的商品，比如日本的饮料水瓶，都设计很简单能撕下来，方便回收。

垃圾分类只是个开头，后续还得看最终的垃圾回收和处理。

不管怎么说，我们终于迈出了垃圾分类的第一步。

但也希望，不仅仅只有这一步。

- END -

文丨苏小七

封图 | 《垃圾历史书》

文中图片来自 | 《垃圾历史书》《重生吧，垃圾！》

参考资料

《垃圾历史书》

《重生吧，垃圾！》

《中国再生资源回收行业发展报告2017》中国商务部 2017

《垃圾焚烧发电厂渗滤液处理工艺现状浅析》山东化工 浦燕新 2015

《城市生活垃圾焚烧底灰渗滤液的特性》环境工程学报 吴世杰 2016

《北京日产生活垃圾2万多吨 人均1公斤》人民网 孙新军 2015.8.4

《中国禁洋垃圾后日本陷困境：部分自治体垃圾量翻三倍》凤凰新闻 2019.5

《日本の廃棄物処理の歴史と現状》環境省 2014

《我国城市生活垃圾收集和分类方式探讨》环境科学与技术 孙晓杰等 2009

《国内外生活垃圾源头分类研究现状及对我国的启示》环境卫生工程 吴书超等 2010

《垃圾历史书》

一本正经讲垃圾的历史、现在和未来的科普小百科

一次从史前到现代的垃圾发现之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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